这句话说出来之后,屋里变成一片死寂。

爸一脸震怒的表情在几秒钟之后变成震惊，瞪着初一很长时间都没有能够再发出任一丝声音，举在空中的手也一直就那么举着没有再动。

初一也一动没动。

他对于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同样震惊。

没有在心里彩排过,也没在心里琢磨过,甚至没有在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，但却就这么脱口而出了。

其实从小到大，爸没有打过他，相比妈和姥姥,算是温和派，姥爷还会开开莫名其妙的嘲讽,爸只是记不清他几年级他的班级号记不清他的师都有谁也记不清他多大了……

也许这种“不上心”对于一个小孩儿来说,跟言语和肢体的暴力有着同样力度的伤害吧，只是当时感觉不强烈。

眼下再次尴尬。

初一不知道现在应该怎么收场,是继续说，还是沉默，或者是离开。

爸在寂静一阵之后,突然抱着头一屁股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。

初一顿时有些慌张,他怕爸会突然接受不哭了。

“爸……”他往爸那边走过去。

“你到底怎么回事？”爸抬起头看着他，“你是不是真的脑子有什么问题啊？”

初一停下脚步。

爸没有哭，眼睛里满满都是郁闷和疑惑，还有隐约的怒火。

“我脑子,挺好的。”初一说。

“那你为什么喜欢个男的啊！”爸在桌上哐哐拍着，“难怪那会儿你对老张家丫头那么冷淡！

你这是有毛病啊！”

初一没出声。

“你说你从小……”爸说一半又停下,大概是发现以“从小”这个切入点说不下去吧。

“从小也没,没人管我，”初一说，“那现在也,别管吧。”

爸看着他。

“我挺好的，”初一说，“从来没，没有这么，好过。”

爸还是看着他。

“这事儿我自，自己跟爷爷他，们说，”初一说，“你别说。”

本来想再加一句你要说了我跟你没完，但想想老爸受的刺激已经挺大，这话他就咽下去没有说出口。

说完这几句，他也没等爸开口，转身打开门走出去。

关门的时候他又停下，犹豫一下转身回屋里，把爷爷带过来的那些吃的拎上，再次开门走出去。

王姐给介绍一份不错的工作，但晏航不是特别有兴趣，他感觉自己需要静一静，认真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。

正跟王姐发消息聊着的时候，客厅的门被打开，初一拎着两个大兜走了进来。

晏航看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，有些吃惊，他都还没吃饭，初一居然已经跟他爸吃完饭回来了？

“你没，吃饭吧？”初一问。

“没，”晏航看着他，“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？”

“我刚叫，叫了外卖，”初一说，“两份，一块儿吃吧。”

“嗯。”晏航放下手机从飘窗上跳了下来，走到他跟儿，“怎么？”

“我刚跟，跟我爸说，”初一看着他，“说我喜，喜欢晏航。”

晏航愣了愣：“你不是去接你爸然后吃个饭吗？

怎么还说到这个话题？”

“打听我有，没有女，女朋友来着，”初一皱了皱眉，“实在不，知道怎么说了，就干脆说，说了实话。”

“哦，”晏航应一声，搂过他的肩，在他后背上拍拍，“你爸生气吧？”

“嗯，非常气，”初一说，“要打，打我来着。”

“打吗？”晏航问。

“没打着，”初一说，“我挡，挡下。”

晏航啧了一声：“狗哥牛逼。”

初一坐到沙发上，叹了口气：“我让他别，别跟我爷他，他们说。”

“你爷爷奶奶那先不着急说，”晏航说，“这事儿跟人家说还是得找个合适点儿的方式，要不刺激太大。”

“嗯，”初一点点头，“我也不，不是太想告，告诉他们。”

晏航看着他，过好一会儿才又说了一句：“你真跟你爸说啊？”

“嗯，”初一看他一眼，“是不是觉，觉得这不，不是我的风，格啊？”

“也不是，”晏航想了想，“你现在还真就是这个风格，大概是太突然了，我比你爸还吃惊呢，就出去接个爹，回来就出柜，饭还没吃成。”

“出柜还，还想吃饭，”初一啧了一声，“你心态真，真好。”

晏航笑起来，想想又叹了口气：“其实咱俩还算好的……周春阳跟家里说过他的事儿没？”

“没有，”初一愣了愣，“他要是说，说了可能会，翻天吧？”

“正常家庭碰上这种事儿十个有九个得翻天，”晏航说，“你跟周春阳说一声，准备出柜的时候通知你，我要去看热闹。”

初一笑起来：“你这人怎，怎么这样。”

“毕竟他是我一直想打的人，”晏航啧了一声，“但是我现在要稳重，不能打，那就只能看热闹了。”

“我发，发现你真能瞎，瞎吃醋啊。”初一说。

“这是瞎吗，”晏航说，“这要是真瞎了就吃不着，上回你们那个表演节目的视频，找个cp粉帮录的，那个醋我还没细吃呢。”

“我……”初一有些茫然，估计是已经不记得。

“快毕业吧。”晏航说。

“快了，下个月就，毕业。”初一说。

说起来时间过得的确很快，初一还记得他到学校报到时的所有事，甚至门口卖铺盖卷套装的店都还没变样，现在居然就要毕业。

不过比起别人毕业，他们学校毕业就挺简单的，考试结束之后到学校拿了毕业证，就算完事儿了，之实习的表现好的继续工作，别的就自谋出路。

“我都不，不想去吃毕，业饭，”初一看着手机上的通知，“我就跟403几，几个人熟。”

“去吧，你跟别的同学不熟，你还跟师不熟么？”晏航说。

“也是。”初一点点头，“而且还交，交了钱。”

“抠死你。”晏航踢他一下。

初一笑笑，坐在沙发里又盯着自己的毕业证看一会儿：“我真毕，毕业啊？”

“不想毕业回去再留级一年得。”晏航说。

“你毕，业过吗？”初一转头看着他。

“小学还是毕业的，不过记不清，好像学校还弄个欢送会吧，”晏航说，“后来就跟着我爸走。”

因为提到了晏叔叔，初一也就没再挤对晏航是文盲的事儿。

按崔逸给的时间，晏叔叔这会儿差不多就该有消息了，晏航差不多隔一天问一次，初一看着都想回去一趟蹲看守所门口替他等着。

“我去了啊。”初一换了身衣服准备去吃毕业饭。

“周春阳他们到了？”晏航问。

“说五分钟到，到大门。”初一说。

“嗯，”晏航点点头，“别喝太多，你没有你想像的那么好的酒量。”

“知道，”初一笑笑，“晚上他们要，要去唱歌，我就不，去了。”

“没事儿，”晏航笑起来，“去吧，毕竟上回你表演念经的时候没出声，这次应该让广大女同学都听到。”

“晏叔，叔出来以后我，我们去唱吧，”初一说，“我请客。”

“然后把他吓回看守所。”晏航说。

“我脾气真，真好啊。”初一看着他。

“因为打不过我，所以对着我你就得脾气好点儿，”晏航啧了一声，“赶紧走，一会儿人都到了你还没出去。”

“走了。”初一冲他飞个吻，转身跑出去。

狗子毕业。

虽然只是个中专，但是文凭比他硬呢。

他的小学毕业证早不知道扔哪儿去……小学有毕业证吗？

有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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