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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三章 迟到天经地义(1/2)

 支狩真很快适应了白鹭书院的生活。

这里安定、平和,无需勾心斗角,也没什么凶险,令他身心放松,感受到了一种迥然不同的活法。

除了有时要陪着谢玄打架,他几乎不和人动手,那种动辄生死相搏的日子渐渐遥远,恍如枝头蝉声,随着夏末越来越渺远声悄。

这日正午,谢玄又在膳堂与几个老学长争抢座位,大打出手。

等到他们几个赶到学堂,已经迟到了。

“论道课”的老夫子停下讲解,拿起一柄寒铁戒尺,颤颤巍巍地踱步到门口:“谢玄、孔九言、原安、周处、石崇,尔等五人上课迟到,可有正经说辞?

书院明令规定,上课无故迟到者,需受戒尺百下,明罚敕法。

尔等把手心伸出来吧,不得运气抵抗,否则严惩不贷。”

室内响起学子们嘈杂的议论声,谢玄五人面面相觑。

石崇苦着脸,率先伸出手掌:“学生知错了,请教席责罚。”

老夫子毫不留情地举起寒铁戒尺,“噼里啪啦”一口气连打百记。

众目睽睽之下,石崇不敢暴露金谷园的洞天神通,只能苦撑。

寒铁戒尺冰冷刺骨,抽得他手心又红又肿,痛得“嗷嗷”直叫,引来学子们阵阵哄笑声。

石崇灰溜溜地走了进去,孔九言瞧了瞧看热闹的学子,神情窘迫地道:“当众受罚,有辱斯文啊。”

“这也太丢面子了。”谢玄目光一闪,道,“老头不是说‘正经说辞’嘛,我们想个由头,应付过去。”

“正经说辞?”周处眼珠子转了转,大声叫道,“老教席,我等不该受罚!”

老夫子正色道:“如何不该?

你且说来听听。

此节是论道课,你若说的有理,便免了你的责罚。”

周处振振有词地道:“按照书院的规矩,罚的是上课无故迟到者,是吧?

可我们不是无故啊,而是被学长欺凌,不得不耽搁了些时间。

所以呢,这是事出有因,有故迟到,不是无故迟到。

书院令行禁止的是无故迟到,跟我们有一根毛的关系?”

谢玄惊呼一声:“可以啊,阿处!

上了几天学,嘴皮子利索了不少!”

周处得意洋洋地道:“最近我可是读了不少书。”

老夫子“嘿”了一声,摆摆戒尺:“算你小子会钻空子,进去吧。”

周处大笑一声,昂首阔步走入学堂。

老夫子突然出手,抓了他一下发髻。

“哎呦!”周处痛叫一声,“老教席你作甚么?”

老夫子笑眯眯地道:“你刚才不是说,跟你有一根毛的关系?

所以老夫拔下你一根毛,瞅瞅有没有关系?”

满座哄堂大笑,周处呆了呆,摸着发髻笑起来:“老教席真是个妙人!

以后您老的课,学生一定天天捧场。”

谢玄三人也跟着周处往里走,被老夫子拦下:“你们三个也名叫周处?”

谢玄不由一愣:“难不成他用过的理由,我们三个不能用?”

“那是当然。”老夫子哼道,“难不成他穿过的裤衩,你们三个接着穿?

他吃剩的残羹,你们接着吃?

他用过的便壶,你们接着尿?”

学子们又是一阵哄笑。

孔九言苦思片刻,对老夫子躬身一礼,道:“迟者,后也。

古籍《煌衍答辩》里说:‘后生可畏,焉知迟者不如早者也?

’是故鹰鹏展翅千里,无需争先;笨鸟力所不及,唯求先飞。

《煌衍答辩》又言:‘天之道,夫唯迟,所以天下莫能与之争。

’学生不才,欲要效仿先贤,以迟争先。”

老夫子笑了笑:“你这是自比鹰鹏了?

也罢,算你过关。

老夫拭目以待,看你以后如何展翅千里,扶摇九天。”

孔九言再次恭谨一礼,走进学堂,又被老夫子叫住,问道:“老夫也算是遍览群书,但不曾读到过《煌衍答辩》一书,可是会稽孔氏珍藏的孤本么?”

孔九言神色一僵,支支吾吾地说了句:“老教席,读书百遍,其义自见。”忙不迭地溜走了。

“《煌衍答辩》,《煌衍答辩》……”老夫子反复默读了几遍,恍然大悟,“煌衍答辩”不就是谎言大编么?

这个小兔崽子,竟然胡乱编造典故!

老夫子又好气又好笑,目光转向谢玄和支狩真二人,面孔一板:“轮到你们二人了。

要是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,这顿手心板子休想逃脱!”

“苦也——”谢玄对支狩真叫屈道,“这是不想让我们哥俩儿过关啊。”

支狩真沉吟片刻,目光无意间触及学堂门上悬挂的古匾,上书“道论”二字。

他灵机一动,对老夫子拱手一礼:“老教席在上,‘迟到’一词,甚为荒谬。”

老教席还了一礼,肃然问道:“迟到一词,自古有之,如何算是荒谬?”原安虽是学子,但竹林七子在士林中地位清贵,他虽是教席,也不敢托大。

支狩真微微一笑:“盖因学生只听说过‘道有成败’,却从未听过,道(到)还有迟与早。”

老夫子眼神一亮,支狩真从容说道:“古人云,朝闻道,夕可死。

得道不论早晚,不分先后。

求道之路漫漫无尽,早走一步,未必能抵达终点。

迟走一步,未尝不可大器晚成。

是以,迟道(到)者何罪之有?

何需受罚?”

老夫子捻须一笑:“竹林七子,果然个个能言善辩,名不虚传。

请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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支狩真对谢玄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,施施然走进学堂,留下谢玄形单影只一人,咕哝道:“小安子,你不够义气!”

老夫子盯着谢玄,慢条斯理地道:“谢玄,如今只剩下你了。

入学之前,你家族长可是跟老夫保证过,如果你恣意妄为,行事不端,只管大刑伺候。”

谢玄嘴角抽动了一下,腆着脸道:“教席大人在上,既然您和我家老头子相熟,那我也算是您的子侄。

老叔公啊,打自家人那叫窝里横,让外人看笑话啊。

俗话说得好,大水不冲龙王庙,上阵还靠叔侄情……”

“答不上么?

挨尺子吧!”老夫子高高扬起寒铁戒尺。

谢玄急忙缩手后退,口中嚷道:“老叔公且慢!

且慢!

我有了!

我有说辞了!”

老夫子眼睛一瞪:“那还不快说?”

谢玄整整衣冠,清咳一声,他虽然为人放荡散漫,但瞧见好友一个个论道过关,也禁不住激起一丝好胜心。

他略一寻思,欣然道:“迟者,以静制动,后发制人。

迟者,礼让谦恭,后来居上。

迟者,从容不迫,后起之秀。”

“所以迟者,既是‘道’,也是‘德’,可称之为‘道德’。”

“试问道德之士,怎能受罚?”

他摇头晃脑,越说越流畅:“当今之世,人人争先,什么都要抢,以至于战火人祸连年不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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