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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七十五章 承诟(1/2)

太武二年,九月,徐州,琅琊国。

北风肆虐南下,助长着这里的焰火,烧透了半个天空。

此时,在琅琊国的沐水两岸,火光冲天,到处都是杀戮和哀嚎。

沐水这条本该滋润沿岸土地的母亲河,此刻却漂满了尸体,塞水不流。

浓厚的鲜血流入水中,厚重的都化不开,河里的尸体相互枕藉,一层摞一层,一直铺向了岸边。

荒野上,还有散落的尸体,有吏士的,有黔首的,甚至还有士族的。

这些生前天差地别的人,死后却平等的沦为野兽口食。

空气中回旋着一股浓烈的尸臭味,整个天地都好像一个巨兽的胃,在泛酸,在发臭,也在消化这些尸骸。

火焰仍在肆虐,杀戮还在继续。

仅仅一个月,北面的青州军就悍然袭击徐州,他们从北海南下,撕破了徐州军的防线,随后沿着五莲山通道迅速南下,突破沐水防线。

五莲山通道是鲁中南丘陵和鲁东丘陵的中间通道,是青州南下徐州的必经之路。

此前,负责此段防务的臧霸军团并没有将过多的兵力投入在这条防线上,而是将大部分资源和人力都投入到了尼蒙通道的防御上。

尼蒙通道是琅琊西北方的最重要通道,其夹在尼山与鲁山之间,也是自古中原进入徐州的最主要的通道。

这条通道由泰山军的关羽部掌控,而为了防备他们南下,臧霸将最大的心力都留在了这里。

但谁也想不到,一直和徐州算是结盟状态的青州军会突然南下进攻自己。

短短一个月里,青州军就已经占据了琅琊国大半,并迅速沿着沂水、沐水向着徐州腹地推进。

徐州危矣。

这一次负责主攻徐州的是青州的青州军团,这支由昔日齐国黄巾组成的部队在经过之前济南大战的锤炼后,被曹操大力整顿,使得战斗力脱胎换骨。

其作为攻略徐州的先军,凡过一地就掠尽一地,每破一城就残破一城。

可以说,青州军的虎狼性在这一战显示的淋漓尽致。

而充分释放天性的青州军,其战果也是辉煌的。

其先破姑幕、再破诸县、后迫东莞、最后于莒县与徐州军大战,最后万余徐州军及其民五万,皆被屠杀,沐水为之不流。

而作为割据性质的琅琊军在战不利的情况下,一退再退,将整个琅琊都拱手让给了曹操。

其后,在秋风再起的九月,青州军终于饮马东海郡,并将徐州的州治郯县团团围住。

此时,似乎已经没有人能挡住青州军了。

……

在郯县的城东北,沂水与沐水夹着的狭长河间地上,绵延不绝的军帐密布其间。

这片狭长地本是徐州最富饶的地方,得益于沂、沐两水的水资源,此地农业一直发达,城外开垦出来的良田多达数千顷。

现在是九月,本该是收获的季节,但城外却无人收获,只能便宜了曹军。

在城外曹军的大营内,曹操难得的一身精铠,策马而立,他眺望着这片富饶的土地,看着随军徒隶在沉甸甸的麦田中喜笑颜开。

曹操忍不住对边上的荀彧道:

“这徐州是真的富饶啊,其他地方最多种种粟,就这里种麦。

之前济南流行过一种吃麦的方式,是脱壳成粉,然后做成面。

据说是那个张王在泰山的时候发明的,之后流传到了济南一带。

一会,这新麦收回,咱们也按照这个方式尝尝鲜。”

荀彧并没有直接应,他只是看着营地的东北方,那是沐水的上游,在那里夹岸躺着数万具尸体,他没有心情。

曹操是何等样的人精,他见荀彧这样子就是知道他在想什么,沉默了一下,措辞道:

“文若,你以为我军这一路下来如何?”

荀彧叹了一口气,言简意赅:

“惨不忍视。”

曹操似是辩解,又像是讥讽:

“文若,如今大争之世,诸侯相争,杀人盈野。

文若你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,可以不忍牲畜衅鼓。

但争徐一略也是文若提出的,某现在还记得文若高堂之上,运筹帷幄的风采。

但现在说得,做不得了?”

曹操对荀彧的态度一直是非常亲密的,此刻说来这份带有浓烈嘲讽的话实属罕见。

荀彧淡淡一笑,并没有辩解。

曹操却心虚了,再一次道:

“战争没有不死人的。

我也想不死人,几次去函陶谦,让其随我向东,但一直搪塞于我。

我能如何?

时不待我啊,你也是知北国变故的,公孙度那边肯定是撑不住了。

我不趁机使青徐一体,到时候可不就是不忍见徐州惨了,而是我青州要尸横遍野。”

曹操的解释,荀彧当然知道,他也不否认,只是说来:

“明公非常人,自然行非常事。

而行非常事当然要百无禁忌,不拘小节。

但明公,荀彧且问一句,那就是那些莒县之民就当真必死吗?”

面对荀彧明亮且坦诚的目光,曹操终于松口了:

“那些莒县之民当然不该死,甚至如果我能对青州兵有更深的约束,他们也不会死。

文若,你常言王者之师,仁义正道。

我自然知道你这话没错,我也想这么做。

但实际上呢?

我做不到!”

说着曹操指着北面,稍沮气:

“我与北面相比谁强?

我再自负也知道自己不当其一击,此前北面不过出关羽、丁盛两军,我青州就力不能支,更何况其主力?

如今他们眼见着要全据北国,我曹操要是还只有青州,那下次就是你我面北为奴之日。”

“而作为一个弱者就要有一个弱者的自觉。

泰山军可以讲仁义,行仁义,我却不行。

我只能用尽手段,用尽心力去攫取,至于我身后名,如我败了,那自然是任人涂抹,但要是我成了,又自然有大儒为我装点。”

“所以,文若,这就是大争之世。

力强者胜,羸弱者败。

当刀兵交颈的时候,喊仁义道德就能不死吗?

昔日宋襄公以仁义兴师,有泓水之败,为天下笑。

难道我曹操还要步他的耻辱吗?”

荀彧是什么人,他并不因为曹操所说的而动摇,他只是认真问了一句,这一次他直呼其字:

“孟德,那你还记得我们昔日的志向和初衷吗?”

曹操深呼一口气,他看着漫野麦熟,说了这样一句话:

“我当然没有忘。

我起兵是为了匡扶汉室,是为了扶危救难,是要聚集天下智力,为这天下再蹚出一条路来。”

“但……”

说着,曹操指着那漫野的麦田,动容道:

“但初衷和手段和结果又有什么必然。

文若,你见那前面的那些麦田,他们皆是农家捡得的良种,如今也长得势高喜人。

但谁在乎他们是用血肉浇筑还是用这沐水浇灌。

有人在乎吗?

当天下人吃到这些麦子的时候,他们会去问这是怎么来的吗?”

其实从这可以看出,曹操对于荀彧的态度非常敏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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